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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山飞血
李国清
板山，峭立。
寒风狂，雪花飞。
在峭立如玉板的最高处，冷兵迎风而立，风扬起他雪白的长衫，伴着雪花飞舞。
脸色苍白如雪，腰却笔挺如标枪。
这一刻，天地仿佛俱在脚下。
刀在手，刀身三尺三寸。
刀柄漆黑，手苍白，刀锋雪亮。
雪，一片片落下，在发尖、在衣衫、在山石、在树枝……
也落在冷兵的心上，令他的心与天气一样寒冷。
他的心，自从那一道身影从眼前的山崖上坠落后，就再没有狂热过。
尽管他活在一个狂热的年纪。
那个身影已如刀刻一样，深深地印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那痛，令他的身子与心一样，再难狂热。
他的人，静如雕像，他的双眸，亮如星辰。
半山腰，雪积过尺，一条人影，如惊鸿掠过，黑衣卷起飞雪，几个起落，已至山顶。
雪上，不见一片足印。
黑衣、黑袍、黑斗篷，就连蒙在脸上的面纱都是黑的。
而靴子，却殷红如血。
七尺长枪，扛在肩头，枪尖亮如银，而枪缨却黑如墨。
“墨枪”丁飞，晋南黑道最凶残、最厉害的人物。
在晋南一带，提起丁飞，小儿都不敢夜啼。
雪仍在飞。
冷兵双眼就盯在丁飞身上，双目如电。
丁飞手拄长枪，尺余长的黑色枪缨在寒风中乱飞，和他飘动的黑衫一样。
丁飞的双眼也盯着冷兵和他手上三尺三寸长亮如银的弯刀。
“银刀？”虽然隔着面纱，依然能感觉到丁飞冰冷的语气“冷兵？”
冷兵点点头。
“为何约我”？丁飞用几乎可以冻住雪花一样冰冷的语气继续问道。
“杀你”，冷兵答道。
刀身颤，银光闪，冷兵动了。
刀锋斩碎一片片雪花，已到眼前。
冷兵话少，刀却奇快。
丁飞枪尾一抬，已挑起一团积雪，迎面向冷兵激射，同时身子飞速滑动，避过刀锋，黑缨乱抖，七尺长枪如长蛇般刺出。
银刀似闪电，墨枪如飞龙。
刀光枪影中雪花被激起，又落下。
洁白如银的雪地上，忽地洒落点点桃花。
雪花？血花？
刀光起，枪影灭。
十三骑快马，十三个青衣人，十三杆血红大旗插在背后。
马踏起的飞雪，四散溅开，蹄声在山谷中急如奔雷般响起。
最先一匹最烈的马背上，一袭青衫的铁猛，手中擎一柄最红的大旗。寒风舞动大旗猎猎作响，马疾风劲，可铁猛却迎风敞开着衣襟。
古铜色的肌肤上，一幅青灿灿的刺青。
狰狞而恐怖，似豺？似狼？
十三杆大旗红如血，据人说这十三杆大旗都是用人血一滴一滴染红的。
死人的血。
“铁血十三鹰，人如铁，马如龙”
十三鹰老大“血旗”铁猛，绝对是塞北风头最劲最凶悍的人。
疾马飞驰，山路如平地。
大旗飘摆，旗面舞雪花。
十三骑快马一字排开，十三杆大旗，在寒风飞雪中猎猎舞动。十三个青衣大汉，十三双目光盯着同一个地方。
雪地上，点点殷红如桃花，妖艳而邪媚。
一杆七尺长枪斜插在地上，枪头雪亮，枪缨墨黑。
一个人，静静地站着，迎着飞雪、寒风，如标枪般挺直。
他的衣衫雪白、手苍白，刀却亮如银。
刀身三尺三，“银刀”冷兵。
十三人一起下马，旗影飞动，已将冷兵围在当中。十三杆大旗一起插下。力透旗杆，直入积雪，杆尾竟有大约五寸硬生生插入了坚硬的岩石中。
大旗迎风不倒。
铁猛将胸前青衫扯得更开，胸口青灿灿的刺青在寒风中发出瘆人的气息。
十三人，十三杆旗围成一圈，如猎网。十三双，二十六只眼睛中射出的光，如猎狼。
旗圈中，仿佛连雪花都飘落不进。
而冷兵，好像就是一只被困在猎网中的猎物。
待宰的猎物。
他的眼光，比这寒冬更冷。
眼光扫过众人，十三个人同时觉得心中一颤。
铁猛手擎大旗，目注冷兵。
“为何相约？”他的问话，跟丁飞一样，语气却比丁飞更冷，更傲。
“杀你”冷兵回答铁猛，跟回答丁飞一样。只不过森寒之意更盛。
铁猛大笑，笑声冲天，惊落树枝上的挂雪。这可能是他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
他盯着冷兵“为什么？”
冷兵不答。
在江湖中，杀人，有时不一定需要理由。
十三个人一起大笑。
笑声，令整个板山仿佛都在抖动。
在他们的大笑声中，冷兵动了。
刀光飞。
雪，突然停了。
是不是人间已太多寒冷，连雪花都不忍再落下。
十三刀，十三条生命。
笑声还未停下，生命已消失。
只到死，铁猛的眼睛也不曾闭上，他不信，世上居然有这么快的出手，这么快的刀。
血花如桃花，朵朵洒落。
妩媚而妖娆。
十三杆大旗依旧在寒风中飞舞，可擎旗的人，已不在。
铁猛胸口那青灿灿的刺青，也黯淡如死灰。
雪下的松枝，墨绿。
凌风的衣衫，却淡*，跟他的脸色一样。
他就站在松枝上，松枝起伏人也起伏，松枝上的积雪却没有一丁点落下。
“*蜂”凌风，本就是江湖上轻功最好的高手之一。
从铁猛狂骑疾来的时候，他就已站立在板山最笔直的山崖边这一株雪松上。
直到铁猛死去。
铁猛不信有这么快的刀，凌风也不信。
他的眼中，只不过划过一片刀光，铁猛便变成了死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还是不是纵横塞北十几年的“血旗”铁猛？
这刀光，令天地色变。
只仅仅是看见了刀光，凌风的身子便已轻轻发抖，松枝上的积雪因他的抖动而不时落下。
他本是想来看一场好戏，却没想到，结局这般出人意料。
猛然间，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气。
恐惧布满全身。
冷兵双目如电，正盯着他在看。
“*蜂凌风？”
冷兵问道。
“是”凌风回答，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在回答这一个字时，声音竟然会发颤。
“准备”冷兵声音冰冷。
“准备什么？”凌风怯生生地问了声，他不明白，这种被压抑的恐惧感自己怎么突然会有。
“死”冷兵冰冷的一个字出口，比之更冰冷的刀光已再度飞起。
刚才还在旗圈中伫立的冷兵，刹那间，人已掠上松枝，刀锋已在凌风眼前。
这刀风杀意，令凌风胆已破，*已飞。
打不过，便跑。
他对自己的轻功从来都很自信，足尖一点，身子已向崖下飞去，人在逃命时，往往都会拼尽全力。
他快，冷兵的刀更快。
匹练当空，如电如光。
凌风的身子飞起，他的眼中先是看到一道白光，接着是血花。
他自己的血，同样殷红，同样鲜艳，同样热。
血花伴着雪花，他的身子向崖下重重坠去。
板山的雪景，这样美。
可惜，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看见。
他的脸色蜡*，胸口淡*色衣衫上，殷红点点如桃花。
风凌厉如刀。
雪花又偶有飘扬，她是不是想用自己的一身洁白，去掩盖世间所有的丑恶。
冷兵站立在峭立如板的峰巅，白衣被寒风吹起，飘逸如仙。
远山，层层峦峦，连绵万里，素裹银装。
寒风，正以大地为案板，万物为鱼肉而疯狂地肆虐着。
冷兵仰着脸，迎着风，看着远方。
远方，仿佛有一条曼妙的身影在舞蹈。
淡粉色的长裙，长而秀的乌发，在苍茫的天地间，轻盈而婀娜。
冷兵的心在痛，在滴血。
一点，一点。
流进他孤独而悲凉的记忆中。
那一年，也是冬天，也飘着雪，也刮着风。
板山的雪景，也是这么美。
那山峰，那峭壁，那奇松，在雪中。
旖旎而妖娆，清雅而幽美。
风动镖旗。
马蹄声踏碎了幽静的雪。
这是今年雪舞跟着老爹走的最后一趟镖，只要过了板山，将镖安全送进黎候府，他们一家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年了。
骑在桃红马上，想起家里温暖的土炕，雪舞心里也温暖了许多。
特别是想起冷兵，那个帅气的小伙子，雪舞甚至觉得心中陡然间腾起了一股热浪。
令人脸现红潮。
一声呼哨响起，眼前的弯道处，突然插下了一杆长枪。
枪长七尺，其缨如墨。
接着，十三杆血色大旗，成圆圈状围着长枪又插成了一个圆。
大旗迎风招展，旗红胜血。
一个着淡*色衣衫的人，单足站立在那杆最粗最高的大旗尖上。
风动、旗动、人不动。
一声大笑从山弯处传出，笑声震的四周积雪不断落下。
胸前青衣敞开，青灿灿的刺青狰狞如*魅。
又一人，幽灵般从山崖上飘下，黑衣，黑帽，黑斗篷，黑纱蒙面，靴子却红如血。
“*蜂”凌风。
“血旗”铁猛。
“墨枪”丁飞。
这三个江湖上凶名最盛的人，联手前来夺镖。
那是一场屠杀，绝对的屠杀。
雪地被染成一片一片殷红，刺目而惊悚。
老爹保护着雪舞，边战边退。一直地退到板山的最高处。
峭立如璧的板山，亲眼看见了老爹白发苍苍的头颅被大旗卷起、飞出。他清瘦的身躯被枪尖挑起，甩出。
雪被染红、凝固。
雪舞的身后，是百丈悬崖，而眼前，是三个魔*。
雪舞的身子被风“吹”起，淡粉色的衣衫飘飞。
于是，冰雪中的板山用博大的胸襟容纳了她。
冷兵赶到的时候，雪仍在下。
白雪已掩住了一切，包括凝固的血迹、冰冷的尸体和悲怆孤独的灵*。
他用三尺三寸长的银刀挖坑，将一具具尸体埋葬。
其中就有他爱着的，善舞爱笑的雪舞。
他发誓，要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为雪舞报仇。
今天他做到了。
但他的心却再也狂热不起来，没有了雪舞的日子，心还如何狂热？
唐宁人还未到，酒香已飘来。
石勒与唐宁，是冷兵最好的朋友。
冷兵不离手的是刀，而唐宁却是酒。
“总有一些人和事，永不能忘，”唐宁站在雪地上，轻轻地道:“但还有一些事，等着你去做。”
他拍了拍冷兵的肩头，笑道:“下山，大哥在等着我们，我请你吃灌肠。”
那淡淡的蒜香，仿佛已飘满山头。
山下，石勒王的大旗在飞舞。
作者简介：李国清，网名老李飞刀，山西武乡人，武乡县作家协会会员，蜀葵花开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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